我们的任务不是去看没有人看到的东西,而是去看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东西,去思考没有人想过的东西。
——施罗丁格
上一章所讨论的四个前瞻性濒死体验研究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在无意识阶段[换言之,在脑没有可测得的活动,以及所有脑功能(如身体反射、脑干反射和呼吸)停止的时候],人会有意识、记忆和偶然的知觉。在这种时候,清醒的意识体验似乎可以独立于脑和身体而存在。这个结论有着强力的证据:濒死体验发生于临床死亡期间,而不是在心脏骤停之前或之后。研究的前瞻性设计使得这样的结论成为可能。如果心脏骤停患者的濒死体验伴有对环境的清晰知觉,那么这些知觉的内容可以在报告以后立即得到核实。第二章当中失落假牙的事情就是这方面的一个很好案例。
濒死体验的精确发生是重要的,因为它确定了濒死体验是在脑没有任何活动,而且所有脑功能都停止的时候发生的。如果之前的假设(脑产生了意识)是正确的,那么在脑没有活动的时候就不会有意识。实际上,在大多数临床死亡、昏迷或脑死亡情况下,患者是没有意识的。但是,正如濒死体验研究所揭示的,也存在着例外情况。这个发现迫使我们重新思考脑与意识之间的关系。毕竟,在所有可测量的脑功能都暂时丧失期间,人们是怎么可能体验到清醒意识的呢?
01
脑功能丧失期间流畅意识的悖论
如上所述,四个前瞻性濒死体验研究得到了显著相似的结论。在我们发表于《柳叶刀》上的文章中,我们说:“濒死体验把有关人类意识范围以及心脑关系的医学思想推到了极限。”
格雷森的结论是:在脑灌注受损(脑供血)期间,强化的、清醒的觉知与逻辑思维进程的反常发生,尤其对我们当前对意识及其与脑功能的关系理解,提出了令人费解的问题。正如之前的研究者们所指出的,在明显的临床死亡期间的清晰感觉与复杂知觉进程,挑战了意识就只在脑中的观念。
帕尼亚与芬维克的结论是:数据表明,在这种心脏骤停模式中,濒死体验发生于无意识期间。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因为脑是如此失能,以至于患者陷入了深度昏迷,而支撑主观体验与记忆的脑结构必定发生了严重损伤。濒死体验中报告的复杂体验不应该出现在记忆中。这些患者应该是没有主观体验的(正如这项研究中88.8%的患者那样)……因为那些产生有意识体验并作为记忆基础的脑模块由于脑缺氧而受损了。
萨托莉的结论是:从当前科学的角度(意识是神经生理进程的副产品)来看,濒死体验现象是无法解释的……“在脑没有活动的阶段,患者有清醒与流畅的体验”这一事实与当前的科学信念不相符。
这些濒死体验研究者都从这一假设出发:当心脏骤停切断脑供血时,脑会无法活动。实际上,所有的脑功能似乎都丧失了。为了证明这个假设,我们需要脑功能丧失的结论性证据。我们必须确定,当心脏停止跳动、供血消失时,脑中发生了什么。血压与呼吸的消失会导致直接的无意识以及所有身体与脑干反射的消失。这是否真的意味着所有脑功能都停止了?这是可以测量的吗?导致脑电图变得平坦的所有脑电流活动都停止了吗?在这个领域有任何研究吗?
02
心脏骤停期间对脑功能丧失的测量
人类与动物研究都表明,在诱发心脏骤停期间,脑皮层与脑干功能的丧失都会在数秒内导致无意识。所有脑干反射也都会消失:眼角膜(眼睛上缘)反射、呕反射都消失了,而且瞳孔散大、无光感。脑干附近的呼吸中心也会停止工作,正如呼吸阻断所证明的。
在自动心律转复除颤器(ICDs)植入期间,当心脏骤停被诱发出来以用于临界测量时,患者对脑的供血也一起停止了。自动心律转复除颤器被植入对药物没有反应或没有充分反应的、带有复发生命威胁之心律失常的患者体中。通过使用超声波(多普勒超声波检查),人们可以非常精确地测量到脑中的血液。这项检查表明,在心脏骤停发生时,血液供应完全停止了,并在重启心跳的电休克(除颤)数秒内恢复。
一些人体研究也使用脑电图(EEG)来记录脑皮层中的电流活动;在动物身上,人们也测到了更深层脑结构中的电流活动。结果表明,心脏骤停会迅速导致脑皮层与更深层结构中电流活动的完全消失。平均在心脏骤停发生之后的65秒,就会发生缺氧的第一症状。如果心跳不能立即恢复,那么脑皮层中所有电流活动的完全丧失,就总会在10-20秒(平均15秒)之后变为平坦的脑电图。在动物实验中,听觉诱发电位或脑干活性就无法被诱发了,而这意味着由声音刺激而促发的正常脑应就消失了。
如果心脏骤停持续时间超过了37秒,那么脑电就不能立即恢复正常。在有持续昏迷的复杂心肺复苏之后,脑电要经过数小时或数天才能恢复正常。尽管在心肺复苏后会有正常的血压,但脑电的恢复最终取决于心脏停搏的持续时间。心脏骤停时间越长、脑损伤越大、昏迷时间越长,那么脑电保持平坦或高度不规则的时间就越长。
脑电的正常化实际上创造了完全确定的脑新陈代谢恢复迹象。当心脏再次跳动、血液恢复时,脑供氧会长时间的缩减。在持续时间超过37秒的心脏骤停过后,心脏对脑的供血测量表明:在一开始的血流增加(过冲)之后,会有由脑水肿导致的、低于正常血流50%的显著供血下降。结果就是这个阶段脑的不充分供氧。
很多人认为,供血丧失与平坦脑电图不能排除脑中某些地方仍在活动,因为脑电图主要记录了脑皮层中的电流活动。在我看来,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要点不在于脑中某处是否有不可测的活,而在于那些在当前神经科学看来是意识体验本质的、特定形式的脑活动是否有迹象。没有迹象表明心脏骤停患者有任何特殊的脑活动形式。
平坦脑电图也是诊断脑死亡的主要标准之一,而在那些根据平坦脑电图去判定脑死亡的情形中,人们从来不会提及这样的反对意见:即不能排除脑活动。另外,有时候脑电图记录到有脑活动,而这时却没有觉醒的意识这种现象发生于全身麻醉时;在这期间,根据药物使用的不同,脑电图会显示脑活动的明显变化,而不显示脑活动的完全丧失。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于深度睡眠中(无快速眼动睡眠);这时人没有意识,但脑电图测到脑中有明显的活动。我在下文还会更详细地探讨让觉醒意识体验成为可能的脑结构。
同样不太可能的是,离体经验发生于恢复意识后的很短时间内(正如有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原因在于,在成功的心肺复苏之后的血液循环恢复与意识恢复之间的时间,是5分钟至72小时(平均6小时),而这大大晚于心肺复苏中可证实知觉发生的时间。
在心脏病监护病房发生心脏骤停的心肌梗塞患者,通常在1-2分钟内成功恢复知觉:然而,在护士监护病房,这至少要花2-5分钟。在大街上的心脏骤停事件(院外心脏骤停)中,患者最少要用5-10分钟才能成功恢复知觉,而且通常会花更多的时间;这使得这些患者的死亡率接近于90%。只有那些诱发心脏骤停患者(作为电生理研究的一部分,或用于自动心律转复除颤器植入期间临界测量),能够在15-30秒内得到成功的治疗。
不用说,在心肌梗塞患者发生心脏骤停时,是没有人会给他们做脑电图的。医护人员会尽快尽可能地让患者复苏过来。然而,我们根据上述血流与脑电图监测可以知道:在濒死体验前瞻性研究中的所有的心脏骤停患者,都遭受了血流与脑电活动的丧失。他们的医学图景也反映了所有脑皮层与脑干活动的丧失。在这种状态中,脑类似于切断电源的计算机(所有的环路都中断了)这样的计算机不能工作;这样的脑甚至不能产生幻觉。然而,在这种所有可测脑功能暂时丧失的阶段,大量患者体验到了额外清醒的意识。
03
当心脏停止跳动时,脑中发生了什么?
当心脏停止跳动时,脑中发生了什么?脑只占全身重量的2%,但消耗了身体全部能量供应的15%-20%——主要用于维持神经细胞或神经元的膜电位(所有细胞滤膜的电力供应)。缺氧会导致身体中所有细胞系统与器官的功能丧失。但是,一些细胞在缺氧时会有更好的反应。神经元对缺氧的反应很糟糕,因为神经元的唯一能量源是葡萄糖。我们的脑不像身体中的肌肉细胞,它不能储藏糖元形式的葡萄糖,以作为细胞能量的储备。脑中对缺氧最敏感的是在脑皮层、海马体和丘脑中的神经元。缺氧削弱了形成脑干与脑皮层之间重要联系的结构,产生了混乱并消除了它们的联系。神经元突触是使神经元联系得以可能的接合点,而当这些神经元突触停止工作时,神经元之间的协作就无法进行了。但是,磁共振成像研究表明,脑皮层与脑干中的接合点与同时性活动,以及它们的共享路径(海马体与丘脑),是意识体验的前提。
如果脑供血丧失阻碍了葡萄糖与氧气供应,那么神经元的第一反应是膜电位丧失,然后是神经元功能丧失。神经元电流和突触活动的急性丧失,可被视为细胞的内置防御和能量节省反应(守夜灯状态)。当这些功能停止时,剩余的能量可以维持细胞极短时间的生存。在短期缺氧状态中,脑失能是短时的,并且有可能恢复正常,因为神经元可以存活一点时间。
04
暂时与永久失能的区别
心脏病学家们凭借心肌的暂时性功能丧失去检查在心绞痛之后有胸痛的人是否有心肌缺氧表现。我举这个例子,不仅是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心脏病学家,而且因为这种进程在心脏中比在脑中更容易解释。在诱发心脑缺氧的测试中,超声波或单光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成像(SPECT)扫描记录到了心肌的收缩。在缺氧刚刚发生的时候,心电图就发生了变化,并且部分心肌不再收缩了。这部分心肌停止了正常工作,因为冠状动脉的阻塞导致了缺氧。测试一停止,供氧就恢复了,而心肌也恢复了正常功能。功能丧失是暂时与可逆的,而这就是心脏的“顿抑”。
神经元中也会发生类似的“顿抑”(守夜灯状态),但是如果缺氧时间过长,那么细胞死亡就会引起不可修复的损伤,而功能丧失就是永久性与不可逆的。在心脏中,这种永久性与不可逆的功能丧失就是心肌梗塞。由心脏骤停导致的、所有脑功能的永久性丧失就是脑死亡,因为在5-10分钟后,神经元就会发生由细胞膜电位消失而导致的不可逆损伤;而这会引起钙流入以及所的自由基形成。神经元中的蛋白质会降解,而细胞会死亡。
在暂时或永久性脑供血丧失中,这种差异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脑中的血管(动脉)被血块所阻塞,那么脑皮层就得不到血液,并且就会缺氧和缺葡萄糖。这种脑功能的部分丧失会导致身体的偏瘫、部分失明或失语。如果血块在5-10分钟内消解,那么功能丧失就是暂时的,并且瘫痪与其他症状会消失。这种暂时性失能就是短暂性脑缺血发作(TIA)。然而,如果血块持续地阻塞血管,那么神经元就会死亡,并导致受阻部分脑的永久性失能。患者就会发生永久性瘫痪或其他症状,而这被称为脑梗塞(CVA)。脑功能丧失不再是暂时的,因为神经元遭受了永久性损伤,并且由于长期缺氧而死亡。
在心脏骤停中,整个脑都会缺氧,并导致意识、反射与呼吸的丧失。这就是临床死亡。临床死亡通常是可逆的,换言之,如果患者能在5-10分钟内得到心肺复苏,临床死亡就是暂时的。但是,长时间未得到心肺复苏会导致大量脑细胞的死亡以及脑的死亡。大多数患者最终会死去。心脏病监护病房研究表明:在1分钟内得到心肺复苏的患者有33%的存活机会,而在1分钟以后(无意识之后)得到心肺复苏的患者只有14%的存活机会。
05
在心肺复苏期间发生了什么
在心肺复苏期间,血气(氧和二氧化)有时候会得到测量,以确定血液缺氧的严重性。然而,血气水平的正常不能保证有足够的血液以及足够的氧气会在心肺复苏期间到达脑。
研究表明,胸外心脏按压不能把足够的血液挤压到脑中,以恢复脑功能。在胸外心脏复苏中,没有人曾经恢复意识。这时经常需要电除颤(电休克)。一旦心脏节律恢复,通常血压也会稳定下来。血压以毫米汞柱(mmHg)来表示,因为现在的老式压力计使用的是水银柱。在通常情况下,血压大约是/80mmHg(平均是mmHg)。
在心肺复苏期间,脑血液供应低于正常水平的5%,而在胸外心脏按压中,心脏收缩压(第一个值)通常会达到大约50mmHg[平均是20mmHg,这是由于心脏舒张压(第二个值)的低值]。在恰当的心肺复苏中,最高的血压平均值是30-40mmHg,而这对于让血液将氧气与葡萄糖输送到脑中来说仍然是太低了。即使在心肺复苏期间使用提升血压的药物,但这仍然不能使血压达到正常值。
另外,在没有正常血液供应的情况下,脑细胞就会发生水肿、而这会导致脑压的上升,并且会需比正常情況下更多的血液,以便使脑获得富氧血液,并清楚二氧化碳。心脏骤停在数秒内就会导致脑中严重的缺氧,以及二氧化碳积聚。在心肺复苏期间,这种情况无法得到处理,而只有靠电除颤(电休克)去恢复心跳。
恰当的心肺复苏(充分的胸外心脏按摩与嘴对嘴呼吸或面罩呼吸)会产生通向脑的低血流,而这会提升心脏骤停后功能恢复的机率。有时候,人们可以在心脏骤停期间测量到脑中的电流活动,例如在手术中。在心脏骤停(无血流)之后,脑电图变为平坦状的平均时间是15秒,并且在心肺复苏期间仍然保持平坦。脑电图一直到心跳与血压恢复时才会恢复;心脏骤停与心肺复苏的时间越长,那么脑电图变成平坦状的时间就越长(数小时或数天)。换言之,在复杂与成功的心肺复苏之后,患者保持昏迷的时间会更长些。如果没有进行心肺复苏,那么脑通常会在5-10分钟内遭受不可修复的损伤,而患者基本上会死亡。
06
心脏骤停后的暂时性与永久性脑损伤
损伤最终的严重性取决于心脏骤停期间脑完全失血的时间、以及心肺复苏、胸外心脏按压以及人工呼吸期间脑得到最小血液供应的时间。脑损伤的严重性也取决于温度。温度越低,永久性脑损伤发生的时间就越推后,因为低温可以降低细胞的氧气需求,并提升存活机率。一些人在延迟的心肺复苏后仍会保持昏迷。对昏迷患者的潜在治疗是降低体温(包括降低头部温度)。交通事故以及延迟心肺复苏导致的昏迷包括脑水肿、神经元肿大(这会导致脑压升高)。这意味着尽管有正常的血压,但脑供血会下降,而患者会昏迷更长的时间。脑细胞会进入守夜灯状态,也叫作冬眠状态。当脑再次得到富氧血液的正常供应时,有时候脑功能会恢复。治疗性的低体温缩减了脑水肿,因此会稍微提升血液供应,以及细胞在守夜灯状态中的存活机率。从昏迷中苏醒的机率会上升一点,而脑死亡的机率会下降一点。
当动物进入冬眠状态时,它们的体温骤然下降,而它们的新陈代谢会接近停止。这些动物通过让身体进入一种守夜灯状态(几乎没可知觉的呼吸与脉搏),能在没有食物的情下存活数月。不仅动物与人脑会发生冬眠:心脏病专家们确认心脏也会冬眠。心肌梗塞会给心脏留下疤痕,因为心肌细胞会死亡,并被疤痕组织取代。然而,超声波检显示,心肌功能丧失超了实际梗塞。梗塞周围区域进入了冬眠状态(守夜灯状态),因为周边的小血管、毛细血管仍然维持着低血流。超声波或核磁共振成像能够呈现这种组织怎么恢复正常功能的,因为这种组织仍然是活着的。如果患者接受诸如心脏搭桥手术或血管成形术(将一个小球置入到冠状动脉中),心肌中的冬眠部分就能完全恢复,即使这种冬眠状态已经维持了若干年。
有证据表明,守夜灯状态中的组织在细胞失能后还可以存活。具有平坦脑电图的昏迷患者也是如此。
07
雷诺(PamelaReynold)的濒死体验
有时候,从昏迷中醒来的患者报告,在他或她昏迷期间,有额外清醒的意识,包括流畅的思想、情绪、记忆、身份感、体外以及高于他们无意识的身体的可证实知(尽管没有脑活动)。但脑功能丧失得到仔细记录的案例非常少。
因此,在这一章的结论部分,我想使用心脏病学家塞波姆对雷诺濒死体验的完整描述。雷诺最后还上了英国广播公司的《我死的那天》。因为她在脑手术期间有濒死体验,而且当时她的脑皮层与脑干活动都得到了持续的记录;所以她的经历是一个有仔细文献记录的脑功能丧失期间的良好濒死体验案例。
雷诺是一位35岁的母亲,很忙碌;她曾经做过创作歌手。19年,她陷入了严重的疾病。她感到极端的头晕眼花、失语、无法运动。她的内科医生建议她做计算机轴向断层扫描(CAT);检查显示,在她靠近脑干的一条脑动脉上有一个巨大的动脉瘤。动脉瘤是一种血管脆弱处的球形凸起,但不像自行车轮胎内侧的气泡。动脉瘤一旦发生破裂(机率很大),脑出血立即就会致命。神经科医生告诉雷诺,她的存活机会极其微小。雷诺联系了距她家多英里以外的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的巴洛神经学研究所。
即便雷诺的存活机率很小,巴洛神经学研究所的神经外科生斯佩泽勒(RobertSpetzler)还是决定对她进行手术。在手术期间,她的体温降到了约华氏50度。她躺在人工心肺机上,因为所有的心脏电流活动都停止了(心脏骤停),而这通常会发生在严重的低体温情况下。她脑中所有的血都排干了。她脑皮层的所有电流活动(脑电)以及脑干的电流活动(由置入她中的小型模塑扬声器发出的分贝点击的“诱发电位”)都持续得到了观察;脑皮层与脑干都没有任何活动。
在英国公司的访谈中,斯佩泽勒解释道:
我们看到她的动脉瘤就在脑的底部。动脉瘤就是一个会爆炸的气球,并且会在患者脑部引发巨大灾难。因此,这种情况是非常危急的……我们想做的是让脑暂停。我们不仅想让患者睡去。我们想让患者的脑的新陈代谢停下来。身体的所有可测输出都完全消失了,以至于你无法测得任何神经元活动。
在手术开始前,我们进行了大量的活动。患者进入了催眠状态,眼晴紧闭,而且我们在她双眼上放了点击设备,以便监控她的脑。然后,我们把患者全身都覆盖起来;唯一露在外面的是要进行手术的头部。
塞波姆解释道:
在停顿期间,三个临床测试都判定雷诺的脑已经死亡了——脑电波是平坦的,没有脑干反应,也没有血液流向脑……她的眼中被加入润滑剂以防止干燥,然后上了。另外,她处于深度全身麻醉中。
以下的陈述,被收录在了她在塞波姆著作的书面陈述及参加的英国广播公司访谈中:
我不记得手术室了。我完全不记得我曾经看到过斯佩泽勒。我和一个人在一起;当时有一位他的同事和我在一起。然后……什么都没有。绝对没有任何东西。直到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令人不快的。这是一种刺耳的声音,使人联想到牙医的诊室。我记得我的头有刺痛感,而我突然伸出了我的头顶。我越是伸出自己的身体,那个声音就越清晰。我记得,当我往下看时,我看到了手术室中的若干东西。我很明白,我曾经在我的整个生命中。然后,我往下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那是我的身体。但我不在乎。我想,他们把我的头剃得很特别。我以为他们会把所有头发了,但他们没有。
我好像坐在了斯佩泽勒医生的肩膀上。这不像通常的景象。这比通常的景象更为明亮、聚焦和清晰。手术室里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东西,还有很多人。我记得他手上的仪器;它看起来像我的电牙刷的柄。我曾经认为他们会用锯子打开我的临袋。我听到了“锯子”这个词,但我看到的东西更像钻头,而不是锯子。这个钻头甚至有一点是放在盒子里的,而这个盒子就像我小时候父亲存放他插座扳手的盒子。我看到医生抓着锯子,但我没有看到医生用锯子来开的脑袋,但我想我听到了医生使用锯子的声音。它发出巨大的嗡嗡声。我记得人工心肺机。我不喜欢呼吸机……我记得许多不认识的工具与仪器。我清楚地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在说:“我们有一个问题。她的动脉太小了。”然后是个男性的声音:“试试另一边。”这个男性的声音似乎来自远处的桌子。我记得我当时在想:他们在什么,因为这是脑手术啊!然后发生的事是:他们在寻找股动脉,以便排干血液;我无法理解……
我感觉到一个“存在。”我转过身去看它。当时我看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光点。那道光开始拽我,但没有违反我的意志。我没有感到不情愿,因为我是想去的。光点那里有种物理感觉……我知道那是合理的……然而,这是真的。那里有一种物理感党,非常像是快速地翻越一座山。我当时就像是奥兹之巫(TheWizardofOz)——被吸到龙卷风旋风中,只是没有打转。那种感就像是非常快地乘坐电梯。它就像一个隧道,但它不是隧道。我向那种光前进着。当我更靠近光时,我开始看到不同的形象、不同的人,而我清楚地听到我的祖母在叫我。我祖母的声音非常清楚。但是我并不是用我的耳朵听到她叫我的……这种声比我用耳朵听见的还要清晰。我立刻向她跑去。那道光极为明亮,我就像坐在灯泡里一样。我注意到,当我看到光里不同的形象时(它们都笼在光里,它们就是光,而且它们周围也都是光),它们开始变成我能够认出和理解的样子。我看到了许多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但我知道我与他们是有联系的。我感觉……真伟大啊!回想起来,我所见的每个人,都与我所了解的他们在生命中的最好状态完美地契合。
我认出了很多人。其中一个是我的祖母。我看到了我的叔叔吉尼,而他去世时只有39岁。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他教我弹吉他。还有我那伟大的麦吉婶婶。在我父亲旁边的是我的祖父……他们都特别地照看过我。
他们不让我再往前走了……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意思(这是我所知的最好方式,因为他们没有说话):如果我完全走到光里,那么就会有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如果我走得太远了,那么他们就不能把我塞回到我的身体中,也不能再接通了。因此,他们不让我去任何地方,或做任何事情。我想走到光里去,但我也想回来。我还有孩子要养育。这就像是在你的录像机上用快进看电影一样:你得到了总体的展路,但一个个的定格没有慢到足以让你看到细节的程度……我看到了闪闪的亮光。我问:光就是上帝吗?回答是:“不,光不是上帝;光是上帝呼吸时产生的东西。”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的想法:我站在了上帝的呼吸里。
在某一时刻,我被提醒到:我该回去了。当然,在我躺回到手术桌上之前,我做出了回去的决定。但是,你知道我越是在那里,就越喜欢那里(笑)。我的祖母没有把我通过隧道送回来,甚至没有送我或问我要去哪里。她只是看着我。我想和她在一起。是我的叔叔把我送回到我的身体中的。但是,当我走向身体时,我看着它,我确定,我不想进入身体,因为这具身体看起来就像生命的虚无。我相信它被覆盖着。它让我害怕,而我不想看它。我知道它受伤了,因此我不想进去。但是我的叔叔和我讲道理。他说:“就像跳到水池里一样,跳进去。”我说:“不。”他说:“孩子们怎么办?”我说:“你知道,孩子们会好的(笑)”他继续说:“亲爱的,你得进去。”我说:“不。”他推我;他帮了我一把。过了很久,我想我已经原谅他了(笑)。我看到身体跳了起来……然后他推了我。我觉得我很冷。我回到了身体中。我就像是跳进了冰冷的水池中一样……好疼!
当我回来时,我还在手术室中处于全身麻醉状态。他正在播放“加州旅馆”,歌词放到了“你想什么时候结账可以,但你永远无法离去。”我后来向布朗医生说我的感觉很迟钝,而他和我说:你需要好好睡觉(笑)。当我复意识时,我仍然在人工呼吸机上。
雷诺的结论是:我想死亡是一种幻象。我认为死亡真的是令人讨厌的谎言。
塞波姆对雷诺的经历是这样评价的:我发现,她在离体经验中所见到的东西与实际发生的事情非常吻合。她看到了用来切开她颅骨的骨锯。它实际上很像电牙刷……医生之间有一些对话,而雷诺准确地回忆起了这些对话。
神经外科医生斯佩泽勒是这么看的:我不认为她的观察是以她进入手术室时的体验为基础的。她不可能观察到那些事情。例如钻头,等等,那些东西是盖着的。她(在进入手术室时)是看不到它们的;它们都在盒子里。直到患者已经完全进入睡眠状态时,我们才打开盒子,以便维持一个无菌的环境……在手术阶段,没有人可以进行观察和聆听。……我无法理解她所说的正常感觉(如听觉),更不要说她每只耳朵里都有点击设备,她无论何都没有听到那些事情的正常听力途径……
我无法解释她说的情况。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考虑到她当时所处的生理状态。同时,我看到过很多我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我不想自大地说:那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我想要对雷诺的濒死体验以及她所经历的临床情况进行些额外的解释。她所经历的那种脑手术至少持续了4-6小时,与心脏手术时间是差不多的。尽管她处于全身麻醉状态并且正在接受开颅手术,但她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地冷却而且血液也没有从脑中排出时,她产生了离体经验。
尽管她处于全身麻醉状态,双眼紧闭,而且有释放响亮点击声的小扬声器置入双耳,但她能够看到与听到很多细节。她可以看到手术室中的设备与人;她可以看到打开她头颅的仪器。在手术室中,她能够听到斯佩泽勒与将她的腹股沟与人工心肺机相连的女心血管外科医生的对话。当心血管外科医生切开她的右腹股沟时,她发现雷诺的静脉与动脉太小了,因此她又切开了她的左腹股沟。医生们对此进行了简单的交流。雷诺听到了这些对话,并能逐字逐句地重复。在她的离体经验之后,她被拉向了一个隧道。她的濒死体验的其他部分(包括极端清醒的意识、认出已逝的亲人并与他们交流、遇到光)都发生于诱发低体温与缺氧(由于缺血而致的缺氧)使她的脑完全失能的期间。在手术期间,低体温诱发了心骤停,因此医生必须将雷诺与人工心肺机相连。她的身体刚刚降到10℃(华氏50度)并且与人工心肺机相连,手术台上端就被起以便排干她脑中所有的血液。所有这些措施对于动脉瘤手术的成功来说都是必要的。
世界上很少有医学中心能够做这样高风险的手术。极端动脉瘤使脑细胞在这种手术中最多只能活60分钟。低体温使细胞新代谢率降到了这样一个程度:脑细胞在守夜灯状态中可以存活更长时间。在她濒死体验的结尾,雷诺有了另一个离体经验,而这时她仍然处于全身麻醉状态中,她的双眼是紧闭的,而且心脏也不跳动。她看到她的身体跳了起来(这是为了重启她心脏的电休克(除颤)的结果)。医生只有在手术结東以及身体回暖时才会这样做。当她回到身体中时,她觉得发冷,因为这时她的身体还没有达到正常的华氏98.6度。
前瞻性濒死体验研究表明,在心脏停搏中,患者体验到了强化的与极端清醒的意识。我们通过其他研究得知,在心脏停搏中,脑细胞与脑干没有可测的活动,而临床图景表明,所有脑功能都完全消失了。让我们惊讶的是,我们必然会得到这样的结论:单纯的缺氧不能解释强化的意识体验。如果濒死体验是对脑缺氧的反应,那么荷兰研究中的所有患者都应该报告有濒死体验。临床情况的严重性(如复杂心肺复苏术之后的、带有延长脱氧的长期昏迷)也不能解释患者是否有濒死体验。濒死体验也会在不缺氧的情况下发生。
这些发现让我对正常与日常条件下的脑功能产生了更大兴趣。我们该如何将所有脑功能丧失期间的濒死体验与我常接受的脑功能观点相协调呢?对于人脑的工作方式,我们知道什么呢?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有关脑与意识关系的理论有哪些呢?在接下来的这一章,我将会讨论这些问题。
来源:[荷]皮姆·范·劳美尔著,徐献军译,《超越生命的意识:濒死体验的科学》,商务印书馆,年6月,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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